那是很久以前了，眉清目秀的小姑娘坐在他面前，托腮问：“我叫柳薇吗？那你是谁？”他并不奢望一个工具美貌玲珑至此，但看着她倾城容颜上全然的期待和信任，不禁温声答道：“是啊，柳薇。柳絮因风起的柳，采薇的薇。”

比起天下第一庄的立庄根本，折花七七四十九式的名剑风流，柳薇更喜欢缠着他读书练字。碧风居里，她照着他的笔画一点一点写下“柳薇”，又或者笨拙而认真地写他的名字“慕容秋”。

山庄好奇的小丫头常常大着胆子趴在门缝偷看，而后议论说，年轻的少主在山下救回的姑娘貌若天仙。那时他正握着她的手写字，她抬头，面颊贴着他胸口郑重地说：“山庄管事吩咐过，公子不可太过劳累。我要保护你。”

她于剑之一道极有天赋，他便亲手教她剑术，用功到拼命的她最怕他孱弱的身体经不起病痛折磨和江湖争斗。她第一次的刺杀任务终结于一声心软的哀求，那本该命中对手咽喉的剑才偏离几分，一把飞针就迎面射来。

绝望里他飞身而至，开合手中香扇，护在她身前。对手大刀直刺公子时，她手起剑落。她不知道他会受伤，惊惶转身才看到他衣襟上染出鲜血。她肝胆欲裂，扑上去抱住他，才知他不只是一段传奇，也会生老病死。

她守在他的门外，看星河流转、五更风寒，看那个风华绝世的公子卧病在床，身形憔悴。他努力起身，安慰她没事，剧烈的咳嗽却暴露了自己拙劣的伪装。

她终于成长为一把公子手中的利剑。

塞北大漠上凝固的冷月，江南小巷里芭蕉叶上缠绵的雨声，都曾见识过一个妖女的雷霆手段。红衣轻扬，长剑入鞘，她风尘仆仆，杀人无数。这样的搏命难免伤得惨烈。她无所顾忌，只咬牙往更冷更漫长的夜里疾奔，只为离他更近，只为回到他身边。

望见慕容山庄，望见他的碧风居，望见他温柔而清冷的白衣，她才可以倒下去。天地辽阔，江湖浩大，有慕容秋的地方才是她的家。

她醒在梅香清冷的黄昏，山庄处处可见讨喜的红色，碎嘴的丫鬟叽叽喳喳，到处说着风华绝世的少主终于要娶亲成家。

新娘不是她。

他要她离开时分外冷漠，功成名就扫除障碍的少主将要迎娶豪门千金。她是利用完了活该被丢弃的工具，他说人要有自知之明。

他教会自己许多东西，却从未教过她如何爱一个人。不然，她为什么始终不能让他爱上她。

身上的伤已经痊愈，慕容公子果然是当世良医，他医治出一个全新的她，连带着斩断她的过去。那之后她四处流浪，却是望极天涯不见家。那之后的慕容山庄蒸蒸日上，那之后的慕容公子埋骨北荒。

她一生都不会知道，有人爱她如命。有人为了医治伤重的她，不惜舍弃自己的生命。